Tuesday, April 8, 2014

皮蛋


我在地上看见半个皮蛋。深棕色半透明的“蛋白”——或者说曾经是蛋白的部分——使我回忆起那久违的滑润滋味。然而此时匆匆的脚步已把我带远,来不及停下寻找那周围是否有蓝灰的“蛋黄”的踪影——那或又能唤起我对皮蛋黄那直冲大脑的浓稠滋味的滋味的回忆。

可视觉仅来源于无意中短暂的一瞥,味觉更纯靠条件反射触发的生化反应,皮蛋的存在难以自证。就算这一存在根本不需要任何理据,我对我所处的物质世界的最低限度的关心也让我总想确定我看见的究竟是什么。至少,有一个绕不开的巨大疑点——在法国的一幢住满了欧洲人的学生公寓楼下的草丛中找到半枚皮蛋的概率微乎其微。

承认了这一疑点,我立刻找到了我之所见的大概率版解读。首先那不是皮蛋,我根本没有见到皮蛋。其次,基于我过去在这一位置走过的经历,出现在草丛中的异物只能是啤酒瓶的碎片:我在那里从没有见到过别的东西。最后,结合我见到的深棕色半透明的特点,我得出了那就是啤酒瓶碎片的结论。那种颜色于玻璃啤酒瓶中相当常见;以前我在此地见到的碎片中也有深棕色。那圆圆的形状和明显的弧度让我进一步推断:那是一个啤酒瓶底。

这样一来,它的故事也不出奇了。住在楼上的醉或半醉的学生将空酒瓶朝窗外丢出,它便长久地躺在草丛里。而皮蛋的故事则不会这么自然;若不是因其概率之小而蒙上一层奇幻色彩,那个故事里好吃的皮蛋掉落在地的懊恼必定令人不快。

有时生活中的疑团很快就能被解开,这一想法让我很高兴。然而又有那么多的疑团本就不应存在——如果“皮蛋”展现自己的姿势稍有不同,杂草的位置略有调整,或换一个光线的角度,换一个视角,换一种心境,我本不会将一个啤酒瓶底错认为皮蛋,就像我过去瞥见碎酒瓶的时候那样——那么多的思维碎片便可保其完整,生活便会均匀平稳地前进。

我不知这转瞬即逝的惊喜、疑惑与恍悟,究竟是一种思维精力的浪费,还是生活的精美而珍贵的小装饰——或是什么更加意义重大、命中注定的东西?或许我只是想吃皮蛋了。

1 comment:

  1. 或者其实我可以说一句中超其实就有皮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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