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August 23, 2011

原气味


今天来讲我的朋友阿灯在寻找生活体验中的一例。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到的,但这次的体验确实是很有意思。下面叙述详细过程。

阿灯首先找了一个小缸,考虑到重量应该是塑料的,在里面装水。这个水有可能是自来水,有可能是凉白开,有可能是冰箱里的冰块融化后的水,并不是很多。水的来源来这里是很重要的,因为水里的微生物要发挥巨大的作用,而凉白开很可能已经萎了。然后阿灯用塑料布把缸包起来,很有可能还在水面上盖了塑料膜。总之,这些水是要死了。环境创造好了,接下来都很简单。阿灯只准备等五天,再长他就受不了了。在这五天里,他每天要让这缸水在几个小时中保持四五十摄氏度。在这样的夏天,自然是用来吸收家用电器放的热。一旦我们知道一个人做一件事——无论多非同寻常的事——最终目的,过程还是容易猜测的,何况我这么了解阿灯。

终于让这些死掉的水重见天日的时候,阿灯很高兴自己成功了,虽然不知道失败会怎么样。水散发出的气味非常奇异,让人印象深刻。平时生活中闻到的各种奇怪的味道,一定有一部分是这种味道。下水道里的水气味,有多少是源于这种腐败过程,又有多少是由于人为加入的物质呢?这就像调配香水,不同气味的不同的纯度赋予气味不同的形象。而现在,阿灯获得了百分之百的这种原气味。而与香味不同的是,这完全不是为了展示,而全部由他自己享用。

这里的享用就需要技术了,因为要获得百分之百,就必须用这种原始的方法——而不是稀释什么浓缩液,吸入什么鼻烟——这与气味的储存是矛盾的。因此我猜测,最开始阿灯还是先闻一下,等大脑清楚一点之后再闻一下,但后来,他就想要更多更彻底。也许和性类比就容易理解了,连绵不断但柔和的快感最终还是会败给短暂而强烈的快感。其实也很简单,阿灯猛吸了一口,爬上云端,然后屏住呼吸,从云端上俯冲。很多瘾君子就是这样死的,很多性虐爱好者就是这样死的。而阿灯只是晕过去而已,并且在之后的几天里一直恍恍惚惚,闻什么都觉着有那味道。我相信他的头一定是疼的,但我也相信他一定在想下次要研究金属和塑料的影响有何不同。

阿灯说,他已经获得了最大的满足,不想再来一次。我想,这到底和迷幻剂不同,是心理上的满足。所以只要想一想,一个人有了一次近乎完美的性体验之后一定不会不想再来一次,而现在阿灯只是经历了他的第一次而已,我不相信他说的话。阿灯是真正能够从这些体验中找到生活的意义的人,我一如既往地支持他。


(阿灯的故事另见《我为什么咬舌头》)

Friday, August 19, 2011

解释一个词

孩子  夏天
很热  而你的房间
没有空调

到我们的房间来睡吧
我在床下  地板上
给你铺一张席子

我们睡在床上
你睡在床下  窗边
总之很凉快

但上午的太阳照到你之前
我下床  方向错误
踩到你的脖子  一击毙命

绝对没有痛苦
孩子  这就是我向你解释
处心积虑




不  我下床的方向从来不错
我踩到哪里也不会踩到脖子
痛苦总是会有的

孩子   不要胡思乱想
之前只是你给自己解释
杞人忧天

Tuesday, August 9, 2011


以前,在中山公园的章鱼旁边老奶奶的铁皮屋上,有红色的“爱心幼兽园”这几个字;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了。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改变,以前我没有见到过幼兽在屋子附近出没,现在我也能看见老奶奶坐在那儿吹电风扇。因此我想,再过些年,就没有人会记得,屋子上曾经有“爱心幼兽园”几个字了;可我曾经在每次经过的时候都要看那几个字呢。

我最先是想到幼兽和诱受的谐音,以及二者形象的类似。当然这一点也不好玩。于是我想到在江汉北路上,“天上人间”的招牌下面,小南湖公园的入口旁边,似乎有猥琐的两口子开的爱心宠物医院。我又想到我小学的时候,跟着我那个淫荡的女同学在万松园小区里游荡时,也看到了宠物医院。

于是我想到了女人与狗的关系了。第一个故事是,在很多很多年以前,还没有中山公园,老奶奶在街道旁开了一家爱心幼兽园,收养猫狗或者其他古怪的兽,后来这里要建中山公园了,别的房子都拆迁了,只有老奶奶还钉在这里,在欢乐的章鱼旁边,在疯狂的松鼠对面,背后还有早晨吹葫芦丝的林子。但是老奶奶失去她的幼兽了,因为狗是不许进公园的。清净生活的另一弊端是,晚上十点之后就进入绝对的黑暗和冷寂了。所以说,老奶奶热爱她的屋子胜过狗。第二个故事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发现丈夫总是往小南湖公园跑,而那儿有一个天上人间,于是心下生疑,而刚好那旁边有一个宠物医院,以把狗送去美容为理由去天上人间侦查。第三个故事是,淫荡的小学女同学从职高辍学后,母亲因肝癌去世,忽然之间一贫如洗,于是她为了养活家中的那只雪纳瑞下了海。

我应该会很喜欢第三个故事。虽然没有任何明显的迹象表明这个小学同学很淫荡,但我还是那样觉得,我相信我是从很多微小的细节里发现的。正是因为如此,当她带着我去她家看她的狗时,我才会一心想操她——这还是我第一次想操一个女的。也是因为这个,我从来不觉得宠物与爱心有什么关心,而总是疑心将狗送去美容的妇女是不是借机去附近与人幽会。在这个前提下,你就知道我多么敬佩中山公园里的老奶奶了——我们都过着大致相同的生活,而老奶奶的生活正因为其简单得根本不能叫生活而独一无二。而从来没有爱心的我,只能在卑微的生活里,祈求以后能够遇上下海后的那个女同学。

当然,这里其实还有另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女孩养狗,而她恰巧又很淫荡,于是她终于只要狗不要人了。然后她开了一个爱心幼兽园。外界所知道的是,只要把狗送过去,一天之后接狗回来,狗就会变得非常听话并且央求主人再去那里。虽然只接受公狗,但由于这个过程是免费的,于是很多人都愿意送狗过去。但是有一天,周围的房子都被拆掉了,因为这里要建公园。而纵欲过度的女主角已经疯疯癫癫,不愿意搬家,而每天过着几乎空白的恐怖生活。这个故事可以解释许多部分,唯一的漏洞是那样的幼兽园不能赚钱,所以需要修改一下这个部分,毕竟爱心不能当饭吃。这样一来,我们可以想象,未来世界会有狗妓这一行业诞生,势必会掀起一个养狗的风潮。

Tuesday, August 2, 2011

2009年8月7日 星期六 04时02分00秒

众所周知,我住的公寓楼名为“星际”。在这个以星为关键字的楼群里,“星际”和“星空”、“星月”是挨在一起的。每天早上我从星际里出来,都要依次经过星月和星空,走到街道上。这一段路程虽短,但还是相当无聊的。尤其是清晨无人时,没有一点动态可以吸引你的注意力。幸好,每栋楼底层的大厅里都有一个LED屏,红色的字不断地滚动,还算是有些趣味的——如果我可以这样解说。

众所周知,这样的LED屏幕往往很小,字往往很大,人必须持续注视一阵才能获得其布告的全部信息。而我走在路上,偏过头来,目光穿过玻璃门,再匆匆地看屏幕,能够得到的信息是很少的。所以这一行动本身也不是以获取信息为目的——何况能够获取的信息是那么无用:催收物业费,业主喜结连理,冬季防火……就好比我们坐在公共汽车上,在车窗旁边的座位,自然会不经意地看窗外红绿的招牌,没有任何意义——除非有什么新奇的发现。

我是想说,这按理说是我一天二十四小时中非常乏味的一分钟——我被一种习惯性的动作所操控,被一种百无聊赖的东张西望所操控,但又不能自我遏制。红色的字无意义地滚动,我也无意义地看——这无害的动作,用语言表述之后非常恐怖——直到无意义中生出了更加恐怖的无意义为止。

事情发生的时间,不消说你也可准确地猜到——直到很多年之后,你甚至还可以想都不想就知道那天是星期几——因为事情的发生是被那个时间忠实地记录下来的,而那个时间的定格就标志着时间的发生——它们是互为因果的。如你所知,“星空”下的那个LED屏死了,在2009年8月7日星期六04时02分00秒死了,再也不动了。而现在我向你讲述这件事,在2011年8月2日星期二15时22分30秒,它依然是死的。你可以想象一具尸体——上面清楚地贴着死亡时间的尸体——放在大庭广众之下两年而无人收尸吗?

何况“星空”里还有百来户居民呢。兴许是我的冷漠,以及某种诡秘的心理作用作祟,我竟常常觉得“星空”里所有的居民也都在那一瞬间死了。整个楼或许都已沉寂,正如我们武汉市的沉寂一样。最初,那个死亡时间只是平淡无奇的数字,只能提醒你那个屏幕坏掉了——尽管二极管一个没少,尽管还在不停地耗电——你应该去修理;而现在,随着时间的逐步推移,是不是有一些奇诡的感觉逐渐产生了呢?每天清晨都要看见那同一个数字,这数字如何能不带上某种神秘色彩呢?因此,我猜想,那个数字是“星空”所有居民的死亡时间。04时02分00秒,一个美妙的时刻,夜的黑渐有些退却的时刻,紫黑滑向紫红的时刻——几百个居民,或睡或醒,总之是不声不响地死了,然后两年如一日地沉寂。

我是沉不住气的,不到两年就将这情景呈现于文字。而两年还不足以让我相信其永恒——与娇丽不一样——何况它的死涉及了那么多人。我仍相信明天就会有人把它修好,或者直接把它关掉。但这件事情,已经是有很多人看在眼里了。而我今生都不会忘记这件无意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