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April 18, 2014

螳螂


我看见一只巨大的螳螂。它所处的位置可以描述如下:车站两侧的透明玻璃隔板与其黑色金属边框之间的窄缝中。高度约有一米二。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到那里去的。它的足若非紧抱住玻璃隔板或金属边框,便是悬空的了。它身体明艳的绿色极为刺眼。

车还要好几分钟才来。我盯着螳螂。我的头转过微小的角度,它的形状开始变得可疑。螳螂,除了以它们极具迷惑性的嫩绿体色闻名外,还拥有细长的躯干和腿——而这一只螳螂身体滚圆,十分可笑。然而我的思维又被它横跨竖直的窄缝悬空而立的位置这一疑点所占据。当然,这两个疑点很快就一并解决了。

我可以不无道理地说,曾有一只螳螂因基因突变或饮食结构剧变或其它什么原因,身体变得滚圆并具有了飞行能力。它有一天飞到了这玻璃板边上的缝隙之中,不料卡在里面动弹不得。但我想,按照大家一般愿意相信的那种故事,身体变得滚圆与拥有飞行能力这两个意外事件是格格不入的。

所以不如说有一只螳螂有一天发胖变得滚圆,被人发现后遭到了嘲笑,并且被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学男生用大拇指和食指夹起,塞进了这条竖直的缝中。男孩儿与伙伴们很快失去兴趣,离开并忘记了螳螂。螳螂气鼓鼓,越加卡住不动。这样的故事与其说更加合理,不如说更加符合大家习惯的电影化的故事推进模式。

真实性与电影性是否格格不入呢?真实的故事无疑是这样的:一个等车的人将一张小小的螳螂绿的便笺纸或者口香糖纸揉成一团,塞在了缝里。螳螂绿必然与揉皱的纸的阴影发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而格外显著。这个真实的版本中,我们又失望地发现:没有螳螂,螳螂成了比喻。又是比喻。但也不会总是这样——这或许只是电影的开头:这之后,正应为那令人咋舌的相似性,纸团将获得生命幻化成螳螂。

不管在哪个故事里,螳螂都不只是比喻。因为螳螂绿不只是一种颜色;同样的颜色若失去了恰当的阴影,也即内部隐含的形态,便无法披在螳螂的身上。而这种颜色也只因为螳螂才有意义,才有生命。我所看到的颜色的令人困惑的形象,只是螳螂的生命的抽象表达而已;它的材质究竟是纸还是螳螂的躯壳,已经不再重要。反过来说,螳螂对我来说若不是那一抹绿色,还能是什么呢?就算它从来是纸质的,或是滚圆的,或是电影里虚构的——螳螂不过是螳螂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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