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January 6, 2013

螃蟹



有一天我看见一只螃蟹趴在教学楼的走廊里。

当然这不是一只真正的螃蟹。首先,它的身体是的一个很大的圆盘,圆得过于完美以至不能是甲壳类动物的一员。其次,它的脚特别多,三百六十度角地伸出来,大概有几百只。但我想,这或许就是螃蟹的进化方向呢。节肢动物向来显得警惕,有着让人胆寒的气势——是否未来的螃蟹就会有更多坚硬的脚,有着更圆更扁的甲壳,就像现在我看见的这个东西一样,看见了就让人倒吸一口凉气呢?

但这显然也不是某个如我一样爱幻想的人为进化的下一阶段的螃蟹制作的模型。它过于粗劣,过于迟钝,缺乏美感。你看见它静态地趴在地上的样子,就可以听到它吃力地缓缓爬动的时候骨节摩擦的令人不快的声音。正因为它的腿是那么多那么僵硬粗糙,那摩擦将是惊人的,将会消耗巨大的能量,使它举步维艰,而凝滞的爬动必将再次变回永恒的疲倦的俯卧。但实际上我根本不知道它如果动起来将会是往哪个方向前进。因为它是完全对称的,不存在正面背面,可以说像一个圆盘形的不明飞行物一样,可以依照内部发出的指令选择任意一个前进方向。

当然我很快就明白它是不会动的,因为它显然不是生物,而只是一大串钥匙。为傍晚的空荡荡的教学楼锁上每一间教室门的职工将几百把钥匙连同圆形的钥匙圈放在了某一个教室门口的地面上,让所以的钥匙背向圆心舒展开来,就像充满敌意的军事设施,向所有的方向架起大炮,威慑那些胆敢破坏城池的对称性的人。他大概在锁门的时候想去上厕所了,因此就将钥匙就地放下,反正这教学楼已经全空了,除了我这个迟迟不走的多事人以外。

可惜我从头至尾没有看见他的身影,只看见昏黑的楼道里的趴着一只孤零零的丑陋的大螃蟹。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联想到过螃蟹,或者是盛开的灰色向日葵,或者是别的什么,以让他在将钥匙串放在地上的时候格外注意斯四面八方的对称性,格外注意是否每个钥匙都完美地指向背离圆心的方向。但我消极地猜测,长年累月的重复的工作让他失去了做这样的联想的热情;这一在我眼中绝非每天都能见到的奇异画面,于他来说只象征着沉重的日间工作的结束与夜间工作的开始,而就连当初新上岗时兴许关乎螃蟹的联想的记忆也都淡化乃至磨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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