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November 20, 2011

白色物体

今天晚上我走在路上,看见一个白色的透明塑料袋,里面有一团白色的球形物体。虽然光线不太亮,但很明显可以看到那白东西有几个坑洼,以眼睛嘴巴的方位分布。于是我想,这应该是一只白猫的脑袋,一个被砍掉之后装在塑料袋里扔掉的猫脑袋。

如果塑料袋上不反光的暗处原是血的黑痂,那或许又不是被砍下来的,而本是一整具猫尸,只是被老鼠啃得只剩下脑袋。但周围的地面干净得很,我还是支持是人砍下的脑袋。至于为什么要砍,砍了之后又什么放在塑料袋里,我首先想到的是某种邪恶的祭祀,但这个想法由于实在太离谱于是立刻被抛弃了;那就或许是为了留下猫的身体炖了吃,嫌脑袋碍事就剁下来丢在垃圾桶里,而运垃圾的车今晚就在这儿不小心扔下了这个厨房弃物。

我想到两年前的一个阴雨的下午,我在小区里发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幼猫。它为了追一只老鼠,不知从几楼摔到了地面上——它过于幼小,甚至没有长毛,九条命当然也没有长全——浑身没有血色,双眼紧闭躺在雨里。我不愿意告诉你我最后如何处理这只幼猫——这是我这辈子干过的最人道的事情了。

当然,你很可能也猜到了:我自己也养了一只猫。我的猫的头大部分是白毛,只有头顶有深色的花,这也恰好符合地上那个塑料袋里的猫脑袋的外观。如果是一只和我猫很像的猫遭此厄运,我自然是格外关心。产生“关心”这东西的条件,本来就是要与你自己有联系,只不过这联系有大有小、能不能察觉到罢了。

但当我走得更近一点之后,我觉得那个袋子应该没有那么重,至少没有一颗头颅所需要的重量。那团东西或许根本不是硬的。会不会是坑坑洼洼的泡沫塑料呢。虽然泡沫塑料总是给我留下散发奇怪气味的印象,但我对它还是有先天的好感的。我受到某些现代思潮的影响,非常崇拜工业、材料、机械,有时甚至将它们推上文明的圣殿;即使在少数时候,我对塑料这种人类自大的造物产生强烈厌恶,也很快就被这种自大本身说服了。但如果真是一小团泡沫塑料,装在白色塑料袋里就太奇怪了——只有艺术家才那么那么干,而这周围绝不会有艺术家出没。

行文至此,我已经不得不为自己叙事的拙劣惭愧了——你肯定已经看出我的意思:没错,那团东西确实是一只啃过的馒头。但我还是很真诚的,因为我确实是走到了跟前才醒悟过来那是馒头。反正生活就是这样,胡思乱想的机会有是有,但是事实总是以惊人的明畅和更大的趣味来鄙视你的胡思乱想。同馒头相比,我所能想到的任何别的白色物体都显得那么无趣、那么不合宜,让我怎么好意思。馒头都想不到,我永远成不了诗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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